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晨旦


除夕夜,屋子对外的那家人挂着大灯笼,一片朦胧的红色就像是穿越,一不小心走在歌舞升平的红楼里。阁楼上,是面容姣好的姑娘望着圆月出神,不知手帕掉落在木板上,沾染了来往客人足下的尘土。

我突然好想回到奶奶家,再让奶奶抱着我,轻轻拍着我睡上一觉,那些晚上,梦里总是能跑跑跳跳,抓抓野猫老鼠,假装一个小老师或者陪爷爷送一路水,和来来往往那些叫不出名字的老爷爷老奶奶们打打招呼。
而不是现在,一闭上眼睛就是血液和死亡,黑色的背景里突然涌出红色的喷泉,周遭一切的不信任让我头昏脑涨地从惊恐里醒过来,又醒不过来,痴痴傻傻地在那片黑暗里睡过去,抗拒着死亡,不许他带走我身边的每一个人。梦里所有的人都是以亡魂的身份与我见面同我聊天,我坐在爷爷的三轮车里,被他载进巷子里,问爷爷我们去哪,爷爷平静地回答我。

去死。

我总是在这样的梦里醒不过来,真实地就像我再也活不过来见一见这世上我还爱着的那些人,我跑去爷爷奶奶家看他们,和他们聊天谈话,我告诉自己别瞎想了,大家都好好的。
可是一离开那间全是童年欢笑的房子,眼泪里总是出现一双黑色的翅膀。它狞笑着从钟楼里飞出来,带走我最舍不得的人和事。

有好几次我都觉得我是疯了。不敢想,想来的都是坏事,不敢不想,停下来,好像自己真的死了。
我怕冷,冬天把自己裹成球,甚至夏天的冷气都能害我发抖。我怕热,讨厌出门就是火辣辣的太阳,讨厌里三层外三层的毛衣外套。我怕做梦,魑魅魍魉都在身边一个不走。我怕清醒,夜里数着灯光洒落的街道,数着天上有圆有缺的月亮,清醒让我知道抓不住时间,更加抓不住我所有爱的人。
我会走,他们也会走。我留不住他们,他们也同样地留不住我。

我终于回来的那天晚上,零点还是有响不完的鞭炮声,春晚还是在重播,大街上的人还是在说着新年好。游客慕名而来,看着闪亮一夜的宁静的古镇,品茶聊天。热闹地和这座不声不响的老镇子合影留念。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,尴尬地穿梭在人群里,没有人和我同行,没有人陪我聊聊天。那个我臆想出来的你陪我在脑子里说话。水泄不通的河岸两边,我格格不入地像个神经病。

“我本无心来凑这趟热闹。你知道啊,我这个人向来比较喜欢冷清。”

我想不通为什么我在这路上走,走过了这条巷道就走进那条长廊,我为什么不会迷路,我为什么不会被夜色吞掉,我为什么无论快慢都走不出这些像渔网一样密密麻麻的路。我为什么不能阻止老去和死亡。谁说二十五岁之前人都会越来越完美和优秀?我明明在退后,明明在变坏,我阻止不了自己像个老人一样脆弱敏感,对生命又敬畏
长夜让我发疯,白日又害我苦痛。

我生活在这里,每日每夜地睁着我这双一闭上就会狂笑的眼睛。就像是一部坏掉的、老旧的相机,拍不出高像素的照片,还滋滋咔咔地乱卷胶卷。被人遗忘在药水里永生永世不得翻身。

我也想问问我怎么了,也想有个人能陪我在我还醒着的时间里说会话,不怕我突然哭起来,不怕我突然臊起来,也不怕我突然笑起来跳起来蠢起来。

我几乎要个那个我臆想出来的“你”说悄悄话说上一辈子。

我走在古镇的灯光下,放着荷花灯。我问河,你冷不冷,我问石板,你冷不冷,我问木门,你冷不冷。他们都不说话。可是触碰到他们,我却冷的缩回手。

“我并不骄傲,并不欢喜,我对这片土地的感情高于一切。它还是变成了人人用闪光灯来赞美的景点。
你说,我无论遇到什么,笑完了也总是不快乐的。”

“我从来不取悦别人,到头来也取悦不了自己。我从来不会刻意爱别人,到头来也不知道怎么去爱自己。”

“我怀念的我痴迷的我不舍的,都成了废墟。记忆里,它们蒙上灰,和我半死的躯壳融为一体,陪我的故事终结发疯、堕落、孤苦无依。”

“它比杜冷丁有用,一靠近,我就安静了。”

我想休息一下,不是这样一个人躲着不说话,也不是喝酒喝到迷糊不知道今夕是何年的那种醉生梦死。
我想抱着奶奶好好睡一觉,她不要再在梦里醒过来,我不要再梦见烧伤的鬼怪和奔腾的血河。我不要无休止地死在梦里,不要掐住我脖子的手,也不要刺中我心脏的刀。

“若能有来世,做你城中一棵树,孑孓独活,自顾悲喜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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